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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一問:鄭問展中的博物館與漫畫

先前典藏專欄中評論〈千年一問-鄭問故宮大展〉(以下簡稱鄭問展)質疑展覽進入故宮是否有所瑕疵而引起討論,該文中的主要論點大致如下:

1、在台北的專業館舍,包含台北市立美術館、國立歷史博物館(該文中誤植成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這間在台南,最近有奇幻租書店特展)接連整修的現在,作為重要展覽的故宮圖書文獻大樓為了鄭問展騰空三個月,讓故宮錯過了一次國際大展的展出機會。此例一開,台灣的前輩漫畫家們以及復興商工出身的漫畫家們是否也能申請進入故宮展覽?

2、故宮作為博物館,應以藝術創作為主,而非通俗藝術的漫畫展。雖試圖吸引年輕族群進入故宮,但卻未將人潮帶入故宮本館。在考量參觀者取向,應該將展覽放在松山菸廠或是華山酒廠等文創園區,並質疑鄭問展既不能鞏固故宮原有的觀眾,也無法吸引外國觀光客,可謂兩空。

3、尤其強烈譴責鄭問展的背後由文化部、故宮(前)院長、立法委員的斡旋喬檔期,將故宮審查展覽的流程付之闕如。鄭問展在展覽檔期的安排下,迅速地讓人瞠目結舌並質疑乃是一種政治強硬介入藝術的行為

對於簡秀枝女士觀點的批評或反駁,在網路或論壇已經多有可見,在本文中我們將排除「一個藝術人對於漫畫貶低」之類的觀點,將論點放在「博物館」和「漫畫」之間的關係連結來進行討論,我們認為與其質疑為什麼漫畫可以進入博物館,不如思考「為什麼漫畫要進入博物館?」

 政治歸政治:博物館就是一種政治表現

在簡女士的批評中,政治強硬介入乃是其批評的核心。不過,作為近代文明與國家國民教育與意識形態的建構工具,博物館的目的除了保存典藏、學術研究外,政治的意義從來不或缺。

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說博物館應該為政權所服務,而是博物館本身就蘊含政治意義。每個博物館的成立都有其目的,有些是為了強調藏品對於歷史發展的重要性;有些以自然科學知識普及為目的,每間博物館的成立反映了對知識話語權的詮釋,收藏了什麼、展示了什麼,在各自的專業領域中,博物館如何取捨本來就是包含著政治的觀點;

再者,若是以狹義的政府作為的政治而言,文化部和故宮博物院同樣隸屬於行政院,其中的預算分配角力以及在有限資源的分配上選擇讓某個展覽進入故宮展出也是政治;最後,企圖以媒體評論引起正反方的討論,價值判斷與立場選擇難說沒有政治的考量,忽略這些政治的可能,僅僅只是對於行政首長的喜好厭惡置入於「政治介入藝術」的評論裡,反而難以掌握痛點。 


 

藝術歸藝術:博物館也是一種藝術表現

將「漫畫」這個形式視為藝術作品的討論多半限於漫畫家個人的藝術造詣如何如何、或是畫技多麼精湛的討論之中,缺乏作品中對社會的批判與連結,很容易陷入作品是否足夠精緻、精美到符合博物館標準的資格論當中。

一個最常提到論點就是羅浮宮也能展出漫畫作為反駁簡女士的論點,但卻忽略了漫畫家們(事實上,並非只有荒木飛呂彥一個人進去過羅浮宮作展覽)之所以進入羅浮宮作展覽,係來自羅浮宮自 2005 年起的推廣出版計畫,該計畫乃是羅浮宮試圖和將自己與當代社會的創作進行連結,從純粹的理論藝術與應用藝術結合,並試圖以不同形式的方式呈現羅浮宮的特色與美,

換言之,羅浮宮漫畫展的意義並不僅是將漫畫家自己的作品帶入博物館內展示給大眾看,同樣也創造了羅浮宮的時代意義與社會連結。

之前在北師美術館的《L’OUVRE 9 打開羅浮宮九號》作為該系列巡迴展的一站,參觀過的觀眾或許有注意到除了漫畫原稿以外、在展示設計裡面出現的羅浮宮元素與漫畫作品的對話,以及美術館這個空間如何將「漫畫」載體的語言融入在展場裡面,呈現出漫畫與美術館兩項元素的精彩對話。

羅浮宮漫畫出版品目錄,截圖自|http://editions.louvre.fr/en/titles/comics-childrens-books/the-louvre-and-comics.html

 

漫畫的未竟之境

「漫畫」作為人類發展史上一項兼具娛樂與藝術性質的文化產物,要以何種形式進入博物館展示仍是發展中的議題,京都國際漫畫博物館的研究員伊藤遊在接受訪問時提到

「漫畫正在經歷轉變成「雅文化」(高級文化)的階段,要先成為雅文化,被大眾還有政府認可、獲得公部門出資支持……(漫畫)能否被視為雅文化也還不清楚。在不破壞大眾文化樂趣的狀況下,該怎麼提昇漫畫的位階,我們(京都國際漫畫博物館)一直往這方向努力。」

在建構漫畫論述時,包括博物館的典藏保存、設立機構都需要實際的資源,而為了爭取官方政府的支持,通常都會粉飾包裝,並以高級或以雅文化的名義來溝通說服。此番言論也正說明了「漫畫」進入博物館前的論述有多麼重要,不僅是要對展示品的論述,更要能和博物館內的藏品與觀眾提出對話的可能,這可能是此次爭議的癥結所在。

國立歷史博物館在 2002 年曾以「台灣漫畫史特展」為名,整理 1945 年以降的台灣漫畫發展脈絡,主題式地介紹了各時期代表的漫畫家。作為一次性的展覽,鄭問展與故宮的連結是什麼,以歷史、當代美術的視點切入鄭問的漫畫作品意義與技法,或是在未來以「漫畫」為主要藏品的漫畫博物館都是更適合且切題的可能選擇。

支持鄭問的論者若只停留在「故宮是台灣最好的博物館,鄭問進去展覽當之無愧」或是因為感受到「漫畫被貶低的憤怒感」衍生的批評,都無法對故宮(以及博物館這個空間)有進一步認識,且今後這種高級藝術和通俗藝術之間搶地盤的爭執和相互批評也不會有所改變。

故宮之名賦予的壓力及包袱不僅只是針對大眾文化,而是對華夏文化以外的強烈排他感,儘管因為圖書文獻大樓的特展空間性質,以及近幾年的國際大展展出或多或少淡化了「故宮」色彩。但以故宮對鄭問展的重視,不管是行政首長出席、館方資源的投入與大力宣傳,這般支持不止於場地租借與租借人的關係,

更可以說是故宮更想藉由「漫畫」這個元素提供大眾另外一種看待故宮的方式,可親近性、並且和台灣在地作連結的可能性,甚至舉辦了常與「漫畫」作為連結的 cosplay 活動,作為解放故宮嚴肅感的舉措而言的確前所未聞,而且是值得肯定的,卻也不免感到可惜。

「漫畫」進入任何類型的博物館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這代表著漫畫能夠透過博物館的切面去探討漫畫作品或是漫畫這個載體在不同專業上的深刻意義,在展示漫畫原稿的過程中讓讀者能一窺漫畫印刷品以外的細節與魅力,這和進入博物館與美術館拜見作品真跡的感動類似,這些都是博物館和漫畫讀者的美好邂逅;

⊙位於比利時布魯塞爾和日本京都的漫畫博物館

另一方面,漫畫作品進入、或是成為博物館藏品及博物館展示的樣態,讓漫畫讀者以外的觀眾看到漫畫中的喜怒哀樂以及作者的作品理念與藝術堅持,這不僅是漫畫和非讀者群的第一類接觸,或許也能讓非讀者群願意拿起漫畫、了解漫畫的魅力之處。這次的鄭問展的兩方爭論正是在雙方缺乏對於擔任中介者的博物館認知上有些許摩擦,透過在博物館與漫畫之間的對話,期待能夠擴大關於「漫畫」這項文化產物的多方思考。


作者|虛弱羊
編修|U-ACG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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