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JOJO 冒險野郎》中有一句台詞提到:「替身使者會相互吸引」。這句話解釋了為何那麼多的替身使者都會聚集在這一個小鎮。同樣的邏輯,所有的魔術師和從者出現在冬木町,而誰和柯南一起出門誰就倒楣。
許多以真實歷史人物為題材的作品也都很喜歡這樣的巧合與邂逅。幾個歷史名人剛好在相同的空間與時間中相遇,他們彼此毫不相識,自己未來都將影響世界。這一畫面具備高度的戲劇張力,而經常被覆寫再現著。
由關川夏央・谷口治郎合著,共五卷的《少爺的時代(「坊ちゃん」の時代)》是一部享有極高評價與榮譽的作品,迄今依舊是「手塚治虫文化賞」創立以來得分最高的作品(85分)。以夏目漱石為中心,描繪日本明治時代的文學家與思想家生活,並從作品中流露出對於追求文明啟蒙與富國強兵之間的搖晃與迷惘。在其中,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
作者描繪到明治三十八年(1905)除夕,夏目漱石前往新橋車站,路上看到了德富盧花和國木田獨步在聊天;但由於是除夕,人群往來擁擠,所以夏目不便上前搭話,只好繼續前進。
這時,有一個年輕人不小心撞到了漱石,懷中的書本因此散落一地,年輕人連忙道歉,旁邊剛好經過目睹這一情況的年輕軍官也彎下身來幫忙撿起書本(如下圖)
作者寫道:「歷史有時候有戲劇性的演出,那位撞到夏目漱石的年輕人是日後暗殺伊藤博文,被認為是韓國反帝國殖民主義的代表人物安重根,而協助撿起書本的年輕軍官則是東條英機。」但「他們本人都沒有察覺到」,
作者用這樣相逢的場景來凸顯歷史人物的關連與巧合,更增添了傳奇的戲劇性色彩而引人入勝。
嚴謹來說《少爺的時代》所描繪的那場夏目漱石、安重根和東條英機「明治三十八年的除夕相會」是否可以經得起驗證?確實,我們可以從各自的日記、史料中得知,在這個時間點這三個人都身在東京,而且也可能會在除夕夜前往車站。
1872 年正式開業的「新橋」到「橫濱站」(今天的櫻木町站)路線是日本鐵路的起點,新橋站擁有日本鐵路零公里起點的紀念標誌,更是東京站完工之前整個東京,乃至於東海道本線的樞紐。大家如果看一些明治中期的文學作品、或是一些近代日本文化的研究,
裡面經常會提到「去新橋搭體驗科技文明」,或是「第一次坐汽車(火車)橫越日本國土」的描述,「汽笛一声、新橋をはや我が汽車は離れたり」大和田建樹的《鐵道唱歌》,可說是新橋,甚至是日本鐵路文化的主題曲。
由於人潮流動量大,所以新橋如同台灣靠近舊台北火車站的迪化街 ,在過年前後會有許多南北商品與年貨聚集,民眾也都會在這段時間於此購買物品,大概的位置就是今日新橋往汐留口附近
也因此,不管是夏目漱石、安重根或東條英機,確實有可能會在除夕前往車站。安重根我沒有特別研究,夏目是日本文豪,筆者有看過關於他的詳細年譜與生涯年表細則,那年底四女出生前往採買。
作者是以夏目為切入點,穿鑿附會說安重根撞到了他,東條英機幫他撿書,建構了這一歷史人物的相遇場景,讀者也覺得饒富趣味。當然事實上,這一擦身碰撞的邂逅,作為文學創作乃是佳筆,作為歷史事實則經不起驗證。
但是,筆者也以此延伸一個問題:歷史名人都會在同一個時間點聚集在同一個地方嗎?乃至於影響一整個時代潮流的走勢?所以全部的人都擠在同一個城市嗎?
戲劇般的巧遇有助於提昇小說的張力,更是歷史魅力之所在,冥冥之中的引導更使人相信緣份與命運。或許大家也有曾經在路上突然遇到熟人的驚喜,甚至他鄉遇故知,異國逢舊友;就好像我們與各位朋友,
事實上也很可能在五年、十年、或二十年前在台北車站或是任何一個角落差身而過、在同一個餐廳用餐或看同一場電影,只是當時不相識;相遇的神妙,而留待後人的追尋。自然在一些文化匯集的大都會,這樣的可能性自然會提高。就好像你想要遇到名人,在台北的機會總是比台南來得多。
那,如同上面的夏目漱石,希特勒、托洛斯基、史達林與佛洛依德,這些立場迥異,年齡落差極大的人物有可能一起坐在同一家咖啡館裡喝咖啡嗎?最近一份資料指出,1913 年的維也納,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存在著這個時空的可能性。
近年公開的史料指出,紅軍之父托洛斯基(Lev Davidovich Trotsky)曾自述他在 1913 年與持假護照的史達林在維也納的咖啡廳見面。 1906 年托洛斯基被判終身流放而於隔年逃往英國,並周遊於歐洲鼓吹主義,
對照今天的活動地圖,則他們相遇見面的地點很可能就在佛洛依德常去的咖啡廳,這時佛洛依德已經名滿天下,業已出版的《夢的解析》更使他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二十世紀的文明高度,他常去的咖啡廳 Café Landtmann 迄今依舊營業,成為觀光客造訪的景點(參見下圖)
托洛斯基與史達林曾是戰友,但後因立場相異,被史達林流放而自立「第四國際」與其對抗,1940 年被蘇聯特務用冰鑿從後腦鑿入而死,死狀十分淒慘。更無奈的是暗殺他的人就是托洛斯基自詡「最好的親友」。
順便一提,這名暗殺者叫做 Ramón Mercader,也是歷史上少數有名,完全相信自己奉獻給絕對正義,貫徹「惡即斬」的狂信份子。
同時間,後來南斯拉夫的締造者與總統狄托正在這附近的修車廠工作,1913 年他還是個年輕學徒,一心只想賺錢與泡妞,大概從沒想過當他死之時,可以見到柴契爾夫人、金日成和海珊並肩而坐來紀念他的一生。而奧匈帝國斐迪南大公居住的美景宫距離這條街也相隔不遠,明年他就會被熱情的民族主義者暗殺,然後引爆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還有一個人,這時 24 歲的希特勒(Adolf Hitler)正在努力獲得维也纳美術學院(Academy of Fine Arts Vienna)的錄取,為了追求自己的藝術夢想,貧窮的他住在靠近多瑙河的廉價旅館中。
如果我們把這些人的活動用 Google 地圖座標化的話,就可以呈現如下圖
C 就是佛洛依德常去的咖啡廳,在 1910 年代那邊充滿許多咖啡廳與餐館, D 是斐迪南居住的美景宮,今天成為美術館。B 是維也納美術學院,希特勒求學的地方,而他居住的旅館就在地圖的右上方,靠近多瑙河沿岸的 Meldemannstraße,這個圖上面的藍線讓我得以估算希特勒或是托洛斯基他們生活圈的時間花費。
查爾斯·埃默森(Charles Emmerson)在他的著作 1913: The World before the Great War 中提到:
「1910 年代的歐洲,尤其是維也納,文明與衝突都在咖啡廳之中。不管是知識分子、高利貸商人、妓女、或是激烈無政府主義者、共產青年,他們都聚集在這邊討論高深的學術理論,骯髒的勾當,或是推翻體制的激烈活動。這就是戰爭前,激烈動盪不安的 1910 年代,也就是咖啡館文化。」
一個有名的歷史假設是如果當年維也納美術學院錄取了希特勒,那世界上可能只是多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無名畫家,但卻少了納粹運動與第三帝國,更可能沒有數百萬的猶太人生命喪失和集中營的興建。洪秀全如果沒有屢次名落孫山,可能會視《勸世良言》為「妖言惑眾」,也就不會有類似聖女貞德般的天啟親驗,而斷了太平天國之舉,上帝也少了一個東方的兒子。
嚴謹的說,由於 1910 年代該地區坐落許多的咖啡廳,許多文人雅士也都造訪於此,我們沒有證據能確定史達林、托洛斯基、希特勒和佛洛依德能同一時間在同一家咖啡廳對飲,端坐在咖啡館的兩端遙望彼此,甚至四目交會;
但是我們我們可以說他們都會進入同一家咖啡廳,而時空環境與地理位置述說了這一命運邂逅有可能成立。所以《刺客教條》之類的作品,把舞台社設定在巴黎或是倫敦時,自然我們的主角就可能會遇到拿破崙、達爾文或是馬克思。
這是可以加以創作、增加戲劇性與故事張力的最好作法。因為這些歷史巧合不僅增加了趣味與可讀性;更重要的是,再嚴謹的學者也無法完全否定你;你可以追憶逝水年華,遙想過往的時光,創造各種巧合和機緣,賦予他們全新的生命與動人的故事;
因為,這裡有謬思在。
最後附錄一下歷年手塚文化賞漫畫大賞的得分表
蒲澤直樹:《MONSTER》:74分
藤子F不二雄,《多啦A夢》:65分
三浦建太郎,《烙印勇士》:59分(多年入選,最高得分為59)
岡野玲子、夢枕獏,《陰陽師》:64分
另外如《醫生風雲》、《棋靈王》等僅得約14分,不過這是由於評分機制與委員數量的改變。故僅列出參考。